烽烟起
天启十三年的春末,雁门关外的残雪尚在崖壁上泛着冷光,暮色将坠时,城头忽然飘来浓烈的狼烟,值守的老兵李三握着长矛的手陡然攥紧——那是烽火台接连燃起的警报,北戎人破长城了。
"将军!敌袭!"探子踉跄冲入帅帐时,燕昭正在擦拭他那杆祖传的银枪,枪尖在昏暗中流转着月华般的冷芒,红缨早已褪作暗褐色,那是父亲战死辽河时染透的血,帐外马嘶人沸,他系紧护腕的牛皮带,将一柄匕首贴着胸口藏好,忽然想起昨夜梦中父帅的叮咛:"银枪若坠地,燕家魂难归。"
城楼下,黑云般的骑兵已掠过枯黄的荒原,北戎国师赫连朔的黄金鬼面盔在火把中森然可怖,他仰头望着城头寒铁浇筑的"雁门"二字,嘴角咧出狰狞的弧度:"传令,破城后三日不封刀。"话音未落,一杆银枪裹挟风雷之声破空而来,竟是生生穿透了掌旗官的青铜盾牌,狼头大纛应声而倒。
"尔等胡虏——"燕昭跃上城垛,银枪斜指苍穹,玄甲被残阳镀成血色:"可识得三十年前燕北川的追魂枪?"
银枪泣血
城墙根的冰棱被鲜血浇出猩红沟壑时,已是第七次击退攻城,燕昭的银甲遍布刀痕,左手虎口早被震裂,却仍死死攥住枪杆,副将王猛抱着断臂跪倒在地:"将军,援军迟迟不至…东门粮仓又被细作烧了…"
夜色浓稠如墨,燕昭解下染成褐色的披风,裹住阵亡士兵的遗体,忽然有稚嫩的哭喊刺破死寂,他循声望去,竟是城南粥棚的哑女阿箬,怀中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孩童。"求将军…救救小虎…"哑女嘶哑着挤出字句,破旧的襦裙沾满黑红碎肉——那孩子早没了气息,胸口的箭矢却刻着北戎狼纹。
银枪重重杵地,火星迸溅。"取我印信。"燕昭咬开右手绷带,血珠顺着掌心纹路滴落:"派死士出城,走东谷密道求援,若五更未归…"他摘下颈间玉坠塞进王猛掌心:"烦请护着阿箬南下,燕某在此…等个结局。"
三更梆子响时,城头忽然腾起冲天火光,赫连朔竟命人将俘获的百姓缚在云车顶端,妇孺的哀嚎随着箭雨泼向城墙。"将军不可!"众将拉住欲挥枪的燕昭,却见他闭目扯下护心镜,露出胸膛狰狞的刀疤:"十七年前家父中伏,为救三十流民独闯敌营…今日我若畏死,怎配执这银枪?"
话音未落,人已如白鹤掠下城头,银枪搅碎夜雾,在血色火海中绽开漫天星芒,赫连朔的黄金鬼面被枪风扫落时,人们才看清那张布满烫痕的脸——竟是当年被燕北川斩于马下的北戎王子。
"原来是你!"银枪贯穿对方肩胛的刹那,燕昭突然读懂父亲临终的叹息,当年那个哀求饶命的少年俘虏,如今已化作地狱修罗。
忠骨埋青山
五更天光未现时,最后的十二死士在城门下列阵,燕昭的银枪断成两截,却仍用枪尾挑着残破的"燕"字帅旗,阿箬忽然冲上城楼,将染血的玉坠拍在他掌心,比划着要取弓弩,直到此时众人才惊觉,哑女指尖布满厚茧,竟是十年射雕手的特征。
"你究竟是谁?"燕昭望着她挽弓如月的背影,恍然记起母亲曾说,父亲救过个草原孤女,阿箬转身扯开衣襟,心口赫然纹着燕家枪诀——那本该随长姐殉国的族徽。
晨雾散尽时,援军的玄色旌旗终于浮现在地平线,燕昭却再听不到万马嘶鸣,他拄着半截银枪跪坐城头,胸前插着三支狼牙箭,阿箬的箭囊已空,此刻正用银枪的红缨为他系紧伤口,泪珠混着血水砸在枪杆上,竟将斑驳血锈冲刷出碧玉般的光泽。
"原来…碧血是真的…"燕昭望着泛起青芒的枪尖,忽而想起族谱里的秘闻:燕家银枪本名碧血,饮过七代忠烈之血,遇大劫方现真身,父亲战死那日,枪缨也是这般褪去血色,露出星辉流转的本相。
赫连朔的弯刀劈来时,阿箬的匕首抢先穿透他咽喉,燕昭用最后气力掷出银枪,枪身在空中旋出碧色光弧,将北戎大纛钉入冻土,恍惚间,他看见父亲执枪立于云巅,身后是雁门关绵延的青山。
枪魂归
十年后,雁门关茶摊的说书人总爱讲那段传奇,说是城破那日忽见青龙降世,口衔银枪扫荡千军,只有阿箬知晓真相——那杆插在敌酋心口的碧血枪,第二日便化作青烟消散,唯余枪头落在燕昭墓前,凝着永不褪色的碧色血痕。
如今关外牧民常见白发猎户女,背着半截银枪游走荒原,有人听见她对着孤坟呢喃:"将军你看,碧血银枪…终究守住了。"坟前无字碑上,深深镌刻着半截枪痕,像极了大雁南飞时,划过苍穹的那道弧线。
(全文约1580字)